至于云戈……他的父亲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。
按照水无君的说法,他会答应给成幽铸那一枚铃铛,是因为他拿云戈的生命作为要挟。
年迈的匠人钢铁般坚固的意志,一夜间溃散瓦解。
云戈想了半天,一个人把自己关在铸造室里,说什么也不出来了,估计是想一个人先安静一会。
事情其实没那么简单。
回来的路上,水无君突然告诉他们,其实云戈的母亲,也死在成幽手里。
那时候云戈还不算大。
就在一个比今夜还静的夜里,成幽出现在母子二人的卧房里。
云锏忙完一天的工作刚刚回来,被此人的出现吓得说不出话。
他更不敢叫嚷,怕惊醒了榻上的老婆孩子。
屋里有股淡淡的香,是一种迷药。
成幽轻声说明来意,云锏大发雷霆,让他滚。
唯一一次高声的怒吼,也没有惊醒睡梦中的二人。
于是成幽说:“既然你拒绝了我一次,那便只能留一个了。
你选一个?”
云锏怒不可遏,却不敢轻举妄动。
他腰间还有工作回来带的刻刀,他悄悄摸上去,慢慢靠近。
在这番语言的刺激下,云锏起了杀心,试图令他一击毙命。
成幽反应更快,趁他扑过来的劲儿一把夺下刀,深深插进妻子的喉咙。
这刀阻断了她的发声,血和气都被刀刃堵住,小云戈被他用绳匆忙拴在背上,打了个十字,匆匆放在沿路友人的家门口,临走前疯狂地拍门。
当时绳子打了死结,他用另一把更钝的小刀磨断了绳子。
结果路上,妻子就断了气。
很难说她的死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。
也许当时睡在那边的不是妻子,那他失去的可能就会是儿子,不论哪个他都不想少,这本身就是一个毫无人道的、不应存在的选择题。
也许他去得再早些,妻子也不一定得救。
再或者,他答应成幽的要求呢?他不清楚知道结局的自己会做出何种选择,因为命运从来不给人重来的机会。
当听说这件事后,山海他们很难想象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残酷的故事。
但云锏将这件事瞒起来了,只说母亲半夜发了病,要搬到医馆去住。
云戈也是太听话,从不闹着要去看娘亲,只要父亲说他看过了便也不追问,可他分明是期待母亲早日回来的。
他学着打水扫地洗衣做饭,还跟着父亲继续学艺,直到再也瞒不下去时,他才对云戈如是说,她“病”
死了。
什么病,他一直说不清楚。
但云戈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,只是默默点了点头,说想去母亲的坟看一眼。
墓碑应当比他猜的时间要立得更早,但石料选的好,碑文又是他亲自刻的,经久不褪,也不知云戈是否看出端倪。
就算觉得不对,他或许也只能猜到,父亲是怕自己伤心才瞒了这么久。
这个为了保护孩子脆弱心灵的善意的谎言,连同他心中经久不褪的愧怍,一并埋葬在这方小小的土地里,不见天日。
听说,那天下着雨。
黛鸾就想啊,云锏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亡妻的尸体寄存在郎中那儿,又洗净手上的血水,藏住衣服上的血斑,淋着雨,若无其事地来到友人家接孩子。
儿时的云戈会哭闹吗?因为醒来见不到父亲,也见不到母亲,只有眼熟的叔叔一家守在床边,小心翼翼地等他醒来,等他父亲回来。
云锏还要安慰他,将他推给友人家的老人去擦眼泪,自己却顶着一身湿漉漉的行头,在友人面前诉说着路上编织的、苍白空旷的谎言。
一说就是一辈子。
不论走到天涯海角,他都无法摆脱那个杀害妻子的恶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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