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便问他姑母:“姑丈临终,可有甚吩咐不曾?”
林老安人道:“你姑丈也犹豫哩,论来该是素姐。
你也知道,素姐是个面团儿,甚用不顶。
秀英原是好模好样,倒也样样做得,哪想她却有个大纰漏——过于刚强了。
再则立了秀英,不日她便要做洪家妇,到时候哪怕有了个小郎随了我家姓,也没长成,还要另立个户主,岂不麻烦?”
林秀才道:“究竟姑丈甚也没说?”
林老安人忍不住流泪道:“他把这话说与我,倒叫我看着办哩。
还说,都一样哩,终归是要看孙女婿哩。
”
林秀才道:“姑丈是明白人哩,女子再刚强,终要倚着男人过活。
”
林老安人道:“是哩是哩,孙女婿也不是凡人哩,既与县、府公子说得上话儿,又能做事,转手拿了一大注银子回家。
”
林秀才原本存的心思,便是与姑母家上下打点,将此事办成,也提醒姑母一句,自家也能从中落些儿好处。
林家人口多,日子过得实不如前,且秀才举人等有功名之辈,每替人做保、做证,说情,总有些辛苦钱可拿,乃是常例。
现听林老安人如此这般一说,林秀才转问:“我亦听了前些时候他与县、府两处公子交好,又与那搬走了的余家大郎有些首尾,如今余家已走,他还能与两处公子有交情?”
林老安人叹道:“你不知道哩,他能耐着呢。
”
林秀才见姑母不肯再言,心下犯起嘀咕来,暗道,姑母家素来会办事,手头又松,我便直白说了,她还能亏了我这侄儿不成?何苦要做勒索亲戚的小人?罢罢,真说了罢,咳嗽一声道:“照常情,须是素姐为户主方合礼法。
素姐实顶不得大用,不如以秀英为户主,纵然几年后秀英归了洪家,这几年难道就不过生活了?”
林老安人一拍大腿:“是极是极!
就是这般说哩,死鬼走时也不与我说句明白话儿。
他倒是曾说,还有几个老友,也打点过了,又有这街上纪主簿,也肯相帮的,只有一条——我无儿无孙,恐折了家业。
”[1]
林秀才听了便笑道:“这有何难?朝廷从来怜悯女户,且那谦郎已与姑母家做了六、七年赘婿,按律,做过三年赘婿的,便可因妻承业哩,”见林老安人犹有愁容,更问,“姑母可是忧孙女婿太伶俐了?”
林老安人道:“可不是哩?老鬼在的时候,他肯看老鬼面儿,我说与你,你再不敢说出去的——往常我也见他诚实可欺,咳,却不想他这样的人发起狠来,心恁细、手恁黑,我那秀英,看着像个霸王,我就怕她是个楚霸王——面上硬、肚里草包哩!
”
林秀才道:“秀英也是可怜!
我也听了些风声儿,怎地忽地发怒跤了一跌?这却不是贤良女子作派,只盼她早些醒悟方好,甚样男子不好似水佳人,偏好怒目金刚?”
林老安人道:“连日来我总说她哩,她如今掉了个哥儿,眼也直了,脸也黄了,我也不忍多说哩。
”
林秀才道:“不忍也须得与她说明白了!
上回改契,我也在,十年之契,还有几年?玉姐过年就六岁了,姑母自家算来。
秀英还要守孝,出了孝,将养了身子,便是立时生养,也不定这孩子姓甚!
做人家娘子,能与在自家做媳妇一般对丈夫朝打夕骂?这样儿媳妇,姑母乐意要?劝得住便劝,劝不住,打也要打得她老实了!
挨自家打,总比挨别人家打强!
”
林老安人把林秀才双手紧紧握住:“还是你说得实在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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